当沈南方走到一山松木面前时，他的手已经完全被汗浸透了，额发的发梢上挂着欲落不落的水珠，他轻轻甩头，水珠落地无声的碎裂了。

他心理素质算是很强大了，曾经有一位日本很有名气的年轻剑道师父，正因年轻，又加上媒体的吹捧，他自大的像一山大师下了挑战书，结果还未走到人家眼前腿就吓软了，被架上担架灰溜溜抬出去的。

“不愧是沈君和欧阳君啊，有一颗处变不惊的心脏，在战场杀敌时能保住自己的性命！”一山松木拍掌，他摆了摆头，身后左侧的小村千代向前一步，将一只散发木色醇香的木盒双手奉上。

一山松木解释，“这是滋养体魄的药丸，沈君现在你的身体虽看似没问题，但还需要长期的滋养，请收下。”

沈南方连忙道谢，双手接过丹药，当他指尖触碰到女孩手指那一刻，他感受到来自一山松木背后散发而出的杀意。

那个叫做绯村北斩的少年，正目眦欲裂，双目赤红的瞪着沈南方，怨气冲天的像是一个待字闺中嫁不出去的怨妇。

沈南方心说，喂喂喂！我可什么都没做啊，你这个人也太爱吃醋了，明明我还以为你是个明朗阳光的日系少年来着！

沈南方接过木盒揣在怀里，忍受着那道杀人的目光，跟着走进了道馆场内。

一山松木安排了赏心悦目的女子剑舞表演，梳着高马尾格外清爽的少女们，挥剑时轻呵出声，她们年轻的娇躯因动作而舒展开来，无意间流露出的飒气又带着些潮红的诱惑，美得令人想起古代为君王舞剑的歌女。

“漂亮！”欧阳明用标准的日语高声赞叹。

沈南方很想掏出手机拍两张，又觉得不太合适，便遗憾的放弃了。

一山松木跪坐如钟，他拿起面前的茶深饮了一口，“不知二位觉得我霓国剑道如何？”

沈南方心头一咯噔，这个问题还是来了，看起来一山松木这个偏执固执的老不……老爷爷，非要让自己的爱徒和欧阳明打一场才甘愿。

“还不错吧。”欧阳明故意用风轻云淡的语气来回答，“跟炎国剑道比的话，霓国剑道还只是蹒跚学步的孩童，还有很长的一段路需要走。”

沈南方由内而外的庆幸欧阳明这句话说的是中文，假设说的要是日文，围坐在四周的年轻男女恐怕会愤起拔剑，把他们这两个侮辱霓国至高无上剑道的小厮敲成肉泥，就跟敲糍粑差不多。

“哦？”一山松木似乎并不意外，他给坐在身边低头默坐的小村千代使了个眼神，少女心中明了，起身准备迎战。

绯村北斩先一步站了起来，按住了师妹的肩膀，把她按了回去。

“师兄？”

“这是男人的对决，交给师兄好了！”绯村北斩的眼瞳似乎燃烧起了热血的火焰，他先一步走上决斗场中央，两脚分立，双臂环胸，仰起脖子。

“虽然很中二，但蛮帅的。”沈南方看了眼一旁的小村千代，少女的娇羞是遮掩不住的，都藏在那双秋水眸子里，在心上人面前，展露无遗。

还真是热血动漫里的老桥段啊，一家道场，少年和少女互相鼓励，在枯燥苦累的剑道一途砥砺前行，最终走到一起。

尽管少不了汗与泪，但当爱情果实开花结果的刹那，一切都值得。

在沈南方还在感叹时，欧阳明已赤脚迎上前去，他挥舞着书中木剑，适应着它的重量，他走到左侧站好，然后笑了笑，“来！”

沈南方没看清，只觉得两道各不相同的风迎面撞在了一起，激荡起了更烈的罡。

木剑的剑尖两两相错，继而，迅速分开。

欧阳明的剑势威猛霸道，宛如一支直来直去，冲锋陷阵的铁骑；而绯村北斩的剑不同，他总是如鬼魅一样出现，又如鬼魅一般消失，他围绕着欧阳明出剑，每一次双剑对撞，他都不贪图再多砍一刀，立刻撤走。

他像是一道寻不到踪迹的光。

全场最震惊的还是小村千代，她小嘴微张，双手拧死了衣袖，满脸的难以置信。

原来师兄，一直都这么强的吗？

她从未料到过这件事，她其实知道师兄一直默默地守护她，在寒冷的冬夜每早都会敲她的门，送来新鲜热好的牛奶；到了冬天，又会成宿成宿的熬大夜，只是为了织一条粉色的围巾，握剑的手怎么拿得起绣花针？围巾织好的时候，春风破冰，春天到了。

秋天的热茶，夏天的玻璃汽水和冰棒……

他陪你走过的又何止一个四季？

小村千代面颊绯红，忽然她抬起头，振臂高呼：“先輩、頑張れ!”（师兄加油）

场上的对决像是一场剑舞表演，表演的双方都极尽施展全力，欧阳明粗重的喘息，绯村北斩的怒吼，交织着，混杂不开。

有人敲响了摆在场边的铜锣，二人停手，大汗淋漓的各退几步。

没有人乱吼乱叫，所有人动作整齐的起身，朝二人深鞠躬，对双方献上如此精彩的对决表示感谢，就连一山松木也不例外，沈南方也有样学样的站起来。

窗外已是夕阳西下，一山松木让众弟子退下，之身带着欧阳明和沈南方来到道场二楼的阳台，纯木结构的房子，木质的围栏磕碰磨损显得陈旧。

高楼大厦挡住了夕阳，只有几缕光钻过通过玻璃的散射照过来，落在三人的脸上。

“大家都一样，都在守着某个很可能会被时代淘汰的东西。”一山松木忽然说。

“是啊，您是个伟人。”欧阳明看着看不见的远方，沉声说。

“如果斩杀八岐大蛇需要我，或是我弟子们的帮助，还请尽快开口。”老人精神矍铄，“守护这个国家是我们这群手持武器的莽夫应该做的，总不能让现在这群人拿着公文包，手机，草篮子上战场。

上苍给人们都定好了命运，既然你握剑，就要做好拼死一搏的觉悟！”

三个人的背影，因为身高原因看起来很像是个“山”字，夕阳拉长的背影融为一片阴影。

高大英伟的老人，看着两边朝气蓬勃的年轻人，忽然觉得，自己真的老了。

不自主的弯了腰。